谁把武汉冠生园推进深渊？

"冠生园"曾经是一块在中国食品行业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不幸的是，在世纪之交，这家位于武汉的国有老字号企业，倒在了新世纪的门槛边。

但这还不是终点。在接下来的改制中，冠生园又成为武汉市国有资产流失的典型案例，主持其事的官员坐牢的坐牢，受处分的受处分。

事情似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但这也还不是终点。因为，十年来，这笔流失的国有资产不仅没有依法追回，而且已经"合理合法"地流入了个人腰包。

是谁在怂恿这样明目张胆地侵吞国有资产?

为此本报记者专程前往武汉调查这一离奇的案件。

"改制"变成空手套白狼

世纪之交，武汉冠生园食品公司(下称武汉冠生园)的境况是这样的：负债近亿元;800多名正式职工有一半被迫下岗，每人每月仅有100多元生活费;所有职工包括退休职工每月工资还有近20万元的窟窿。

2000年，新世纪的第一缕曙光给冠生园带来一线生机，当年3月，江汉区提出了深化区属企业产权制度改革的意见，此后，冠生园启动改制。

2000年12月19日，冠生园与武汉添地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添地公司)达成了第一份"改制"协议，双方约定由添地公司对冠生园实行"整体接收，全面托管"。2001年9月18日，双方又达成第二份协议，改制方式变为"产权接收，全面托管"。11月21日，第三份协议出笼，改制方式再变为"部分资产出售，人员全面托管"。经过三份协议，原来的改制已变为出售冠生园所有的土地及其部分地上建筑，这样一来，添地公司不仅以极小的代价获得冠生园最有价值的资产，而且本来所应承担的数千万元银行债务也被一笔勾销。

协议签订后，2002年4、5月间，冠生园如约将19亩土地和地上建筑一并过户到添地公司名下。第三份协议签订之后，添地公司立即以土地做抵押，向银行贷款1000万元，从中拿出960万元付给了冠生园，由此完成了空手套白狼、侵吞国有资产的"帽子戏法"。

在达到目的之后，2002年11月底，添地公司拒绝安置剩余职工及支付应付各项费用。结果导致冠生园职工多次上访，严重影响社会安定。最后只好由政府买单，区财政拿了460万元，来缓解棘手的职工安置问题。职工安置为何政府埋单

事情发生后，冠生园认为，改制不仅违背了初衷，损害了职工利益，而且存在着国有资产严重流失的问题。据冠生园称，在订立第三份协议前，江汉区国资局确认的资产评估价值为3680万元，但在改制中，添地公司仅以1311万元就取得了冠生园的土地、地上建筑资产以及无形资产。区体改委确定的每亩69万元地价，也大大低于当时每亩150万元左右的市场价格。十年后，这块土地的价值已升至数亿元。添地公司这种得了便宜还耍赖，并以职工利益相要挟、危害社会稳定的做法，自然引起冠生园上下的同仇敌忾。

2003年6月，为了维稳，江汉区委、区政府只好决定由区经贸委担保，从区财政借款460万元，解决当时急迫的职工安置问题，据冠生园现任负责人介绍，十年来，他们一直是靠政府借款安置职工。8月，冠生园党政工领导班子集体研究决定，将添地公司告上武汉中院，请求法院判令资产出售协议无效，判令添地公司返还原属冠生园的土地及其地上建筑等资产。耐人寻味的是，在此之前，冠生园的改制虽已完成，但并未按照湖北省国有资产产权交易以及江汉区区属企业改制相关规定，获得国资部门的批准，而就在冠生园起诉之后一个月，江汉区国资办竟为其补办了批准手续。不仅如此，有关部门还亲自出面，胁迫冠生园方面撤诉。此举理所当然遭到冠生园方面的拒绝，为此，有关部门强行免除了冠生园法人代表韩某某的职务，而法院则在尚未判决的情况下，提前将冠生园申请保全的15亩土地解冻。

是谁在当保护伞

2004年2月，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播出了一期节目，题为：《武汉冠生园的命运》。这期焦点访谈，以及此前冠生园职工不屈不挠的维权行动，揭开了武汉冠生园国有资产流失的黑幕。

2004年4月13日，武汉市监察局发出《关于对武汉冠生园食品公司违规改制问题处理情况的通报》，通报称，韩某某擅自与添地公司签订了第三份资产出售协议书，将改制变成了单纯的土地转让行为，在确定土地价格时，没按评估价计算而是套用改制优惠政策，按安置职工所需经费确定地价，还少算了709万元地上建筑和1.4亩土地，又弄虚作假变造职代会决议，办理了资产变更手续，并将冠生园的土地、房产两证过户到添地公司。而区体改委在明知职代会没有通过改制决议的情况下，擅自组织两家企业签订了改制协议，区体改委、区经贸委又违规审批了改制协议，区国资办居然还补办了资产处置批复。区体改委、区经贸委在改制过程中，存在违规操作、违规审批、甚至弄虚作假等问题。添地公司在未按改制协议付清安置补偿费的情况下，拒付补偿余额，导致企业职工安置受阻。

在这份通报中，区体改委主任廖某某、区经贸委主任郁某某、副主任吴某、冠生园经理和党委书记、区国资办副主任等人赫然在目。廖某某因严重违纪并涉嫌违法，2004年12月，江汉区法院判决廖某某受贿罪成立，判刑三年，其中就包括了接受添地公司贿赂的事实。其他有关部门负责人共五人分别受到行政记大过、通报批评、撤销党内职务、党内严重警告等处分。

其实，在江汉区，像冠生园这样黑幕重重的国企改制还有很多，在这些官员的受贿名单上就有很多改制企业。

之后，武汉市法制办、体改办、监察局联合发文，以冠生园改制为典型案例，在全市开展以案学法的活动。同时，武汉市规划局、国土局发文，添地公司所获得的《国有土地使用证》应予注销，以此为据发生的各项土地处置行为均应依法予以废除。

冠生园的国有资产流失案已是铁板钉钉的确凿事实，但有关部门在以案学法之后并没有采取实际措施注销已过户给添地公司的《国有土地使用证》以纠正这起国资流失案件。相反，在原属冠生园的土地过户后，2003年9月，这块工业用地摇身一变成为以划拨方式出让的居住用地!两个月后，添地公司即取得土地用途为居住用地的新《国有土地使用证》。添地公司当事人此时也趁机躲到了国外。十年后，当记者进到添地公司要求采访时，该公司负责人一口拒绝了。

十年过去了，有关政府官员也许已经忘记了这起国资流失大案，但冠生园的职工没有忘记，社会各界也没有忘记，他们一直在追问：为何早已认定的国有资产流失大案十几年没人追究?是谁在庇护他们?在反腐败力度空前加强的今天，这起国有资产流失大案难道还要继续无人问津?本报将继续关注。

编后：

这是一起再典型不过的巨额国有资产流失案。事情看上去扑朔迷离，其实，脉络非常简单。精明过人的商人，上下其手，瞒天过海，几千万、上亿元的冠生园就这样连名带姓、连皮带里全部归入个人囊中。令人奇怪的是，是谁总导演了这起改制故事?又是谁自始至终操纵于幕后?还是谁在“老虎苍蝇一起打”的今天，依然不思其过，逍遥于法外?